首版《长征组歌》合唱队员马子跃讲述“组歌”诞生记及其背后鲜为人知的长征故事——
“唱了一辈子长征组歌 每一次都是新长征”
■张学军
图为1965年,长征组歌演出时的第一张剧照。马子跃供图
正如一位艺术家所说:“通过长征,我们试图感受某一种力量的存在。在艰苦岁月中领略集体英雄主义的同时,体味我们自身的苦闷、失意、压力与悲伤,我们即是群体中的一员。”我们今天纪念长征,不只是要了解长征的历史,更是学习、传承长征的文化、精神、信仰。当遇到现实困难及险境的时候,红军精神是否可以启迪我们,使我们获得勇敢的力量,去坚持、去面对、去突破?这或许就是长征精神朴素又平实的当代体现。
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至今已经80年了,而纪念这个胜利时刻的合唱套曲《长征组歌》诞生也已过了半个世纪。50年前,一群热血沸腾的青年演员唱起了这激荡人心的歌曲,一直唱到了今天,男低音歌唱家、国家一级演员马子跃就是当年第一拨儿合唱团主力队员。当年那个小战士,如今已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。作为这部合唱经典诞生过程的亲历者,老马现在的身份是《长征组歌》的史料整理者和文献收藏者,更是一位革命历史的传承者。日前,马子跃接受记者采访时,动情地表示:“对于我的一生来说,唱《长征组歌》也是一次长征。任何一个歌唱演员,都希望有一部经典作品,这是可望不可求的,我们是幸运的。但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,这一唱就是一辈子。”
当年情形历历在目
1965年1月,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接到任务,要排练大合唱“长征组歌——红军不怕远征难”。那年春节之后,团里开始集中进行合唱训练,其中包括不到20岁的合唱队员马子跃。“我们当时都是年轻演员,没有进行过合唱训练。”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,马子跃觉得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。他回忆,是年4月,晨耕、生茂、唐诃、遇秋四位作曲家在杭州给老红军、词作者萧华将军进行了试唱,并且跟萧华将军生活了一段时间,“那段时间,萧华将军每天给作曲家上课,讲述长征的经历,讲述每一首歌词背后的故事。”四位作曲家回到北京之后,根据萧华将军的意见进行了修改,然后就进入了合唱团的正式排练。
当年在排练“长征组歌”期间,年轻的马子跃经常与萧华将军夫妇聊天,听他们讲那些过去的事情。马子跃回忆,萧华将军曾经问夫人王新兰当年那么小的年龄走长征什么感觉,王新兰回答一个是冷一个是饿,于是萧华将军就提笔写下了“高原寒炊断粮”的诗句。萧华将军才气逼人,一部《长征组歌》仅用了120句、680个字就概括了长征的全貌,其中包括了长征过程中全部的战役和历史事件。“萧华将军喜欢古典诗词,他在写作长征组歌的过程中,创造性地发明了‘三七句四八开’的写作手法。”说到“三七句,四八开”的格式,马子跃解释道,这种写作格式就是每段诗用4个三字句,8个七字句,一共12行,68个字组成,一诗一韵。
“《长征组歌》为什么感人?除了词曲作者的功力外,我们在排练过程中请了几十位老红军、老将军为我们作报告。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说不完的长征故事,我们从他们身上提取了知识提取了营养,把这些化为演唱的动力。”马子跃回忆,当年参加《长征组歌》的合唱团员有58个人,平均年龄26岁,年龄最大的有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战士,也有十几个刚入伍的新兵,而他是年龄最小的一个。
马子跃说,参加《长征组歌》的创排过程实际相当于上了一次学,“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,过雪山草地,吃草根树皮等等,这些都是书本上的文字。但是老红军们的真实讲述,让他们这些没有经过战争的新兵对长征这个词有了全新的认识。马子跃清晰地记得,当初一位老红军给他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,“他当年在四方面军做后勤工作,专门负责收容工作,遇到烈士遗体负责掩埋,过雪山的沿途到处是用雪堆起来的雪坟。他为一位战士整理遗容时,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块银元和一张党证,后来他帮着这位烈士交了党费。”
每一次演唱都是一次长征
喜欢收集资料的老马说,长征中每一个共产党员的先锋作用可以说是胜利的保障,“过大渡河的十七勇士、飞夺泸定河铁索桥的22勇士,都是共产党员和积极要求入党的战士。老红军跟我讲过,当年过雪山草地时,野菜树皮就是生存的粮食,但是很多野草野菜有毒不能吃,试吃小组都是共产党员,他们吃过之后没有反应,就告诉战友们吃这种菜。”马子跃当年刚参加合唱团时,还是个新兵蛋子,但是《长征组歌》让他迅速地成长,同时也给了他政治生命。“当年和我一样演绎第一版《长征组歌》的演唱者只有十几个人健在。如今,创作经典的人已经走了,很多前辈也已经走了,实际上现在不是我们在说在唱《长征组歌》,而是我们在替教会我们经典的那些前辈去表达,我们是传承者,我们的任务就是将《长征组歌》原汁原味地传给下一代。”有人问老马,你唱了半辈子,没唱烦吗?他说:“不可能唱烦,每一次在舞台上唱一场,都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次新的长征,是重新经历过一次心灵的洗礼。所以经典才能常唱常新,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感动。”
《长征组歌》半个世纪常演不衰,为什么?老马说,“我们穿着红军服演唱,那一刻,仿佛不是我们在唱歌,是红军在歌唱,我们就是红军,我们要把八十年前红军战士的思想情感传达出来,这叫原汁原味。《长征组歌》一唱就是几十年,唱了上千场,我们很珍惜这个过程,也十分敬畏这部经典。”如今,一拨儿又一拨儿的年轻人也开始学唱《长征组歌》。唱了一辈子的马子跃深有感触:“唱《长征组歌》要用情唱、用心唱、用真感情唱,才能把这部作品唱的有声有色、有血有肉,你不能感动自己,也就不能感动其他人。
每次团里来了新人,领导都会安排老马给这些年轻人讲一讲当年《长征组歌》那些事儿。老马的开场白总是这样的:“我不认识你们,你们也不认识我,但是你们认识《长征组歌》,我也认识《长征组歌》,我们之间有共同语言,咱们就从《长征组歌》说起。”那些年轻人也会对老马说:“我们知道唱《长征组歌》跟其他合唱都不一样,因为报幕员一提名字,掌声就起来了,这就是经典,我们唱起来就感到骄傲和自豪。穿着红军服唱合唱,只有这首作品,因为我们是新一代的红军。”
《长征组歌》史料收集保存者
马子跃有一个好习惯,就是喜欢收藏,半个世纪以来凡是他看到的有关《长征组歌》的资料他全部收藏起来,包括相关的报刊报道、节目单、门票、海报、简报、唱片等林林总总至少数百件。
马子跃的收藏爱好几乎是从油印小报开始的,从那时起只要与《长征组歌》有关的东西一律都不放过。说到周恩来总理来看《长征组歌》的经历,马子跃至今仍感到激动:“1965年8月6日,《长征组歌》在民族文化宫演出,当时周总理到现场观看,他说,你们在北京演出告诉我,演一场我看一场。8月24日,在人民剧场演出,总理上台跟演员合影留念。8月28日,在人民大会堂,总理再一次观看了我们的演出,并且学会了其中的每一首歌。那一个月当中,总理总共看了三次《长征组歌》。那一年,算上我在内的合唱团的18个人跟随总理赴阿尔巴尼亚访问,那一次的节目单、门票、请柬、证件,我全部收藏起来了。”
合唱团与周总理的那张合影的收藏故事说起来也颇为传奇色彩,马子跃回忆,这是他们与总理唯一的一张合影,但是演出结束后底片丢了,大家都感到很遗憾。三十八年后,在收拾文工团仓库时,发现了一个即将丢弃的破纸箱子。老马将这个装着“破烂儿”的箱子搬回自己的办公室,在拾掇的过程中发现箱子底下有很多废旧的胶片。怀着一颗强烈的好奇心,老马一张张的看着,突然其中几张熟悉的照片让他欣喜若狂,这不就是当年合唱团和总理的合影吗?之后,老马将这张底片拿去冲洗,给每一位当年参加演出的合唱团员一人一张,弥补了当年的遗憾。
从2004年退休之后,马子跃陆陆续续的以点带面的走起了长征路,遵义、大渡河、吴起镇等当年红军走过的地方大部分都去过了。在沿途,老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,遇到还健在的老红军就跟老人家要个签名、留句话、合个影,这些照片和签名也都成了老马最珍藏的记忆。
其中,有一张特殊的签名让老马记忆尤深,这是一张普通的白纸,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五星。老马说,2004年的一天,他随团到江西瑞金演出,照例不失时机的请求每一位健在的老红军签名,“当时,一位老红军说他不会写字,不过他笑着说,那我给你画一个五星吧。”这个老红军的五星签名,老马一直小心地珍存着。他说:“代表着革命、胜利和信念的红五星就是老人的名字,是千千万万红军的名字,是那些一同走过二万五千里的战士共同的名字。”
(《工人日报》2016年10月24日 05版)